深夜,逐夜酒肆的燈光如往常般溫柔,暖黃的光影映在木質地板上,檀香的煙霧裊裊升起,與飄蕩的酒香混合在一起,靜謐得像一首無聲的歌。
門外的風鈴響了三聲,清脆而輕微,像誰不小心驚動了這片靜寂。
司掌櫃站在吧台後,茶禪服的衣袖柔順地垂落,她正慢條斯理地擦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。聽到風鈴聲,她並沒有抬頭,只是繼續手上的動作,彷彿已經知道來者是誰。
門被推開了,一道嬌小的身影走進酒肆。冷風跟著灌進來,攪動著燈光與檀香的煙霧。那是一位少女,穿著破舊的校服,背著一個泛黃的書包,瘦得像一根竹竿。她的臉色蒼白,眉眼間卻有著一股與她年齡不符的執拗與冷漠。
「晚安,掌櫃。」少女的聲音清脆,但語調異常平靜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成熟淡漠。
司掌櫃抬起頭,目光掃過她的校服:「喝酒的人,不該還穿著校服。」
少女笑了,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,卻沒有任何暖意:「怕什麼,這身衣服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。」
她走到吧台前,一屁股坐下,將書包重重放在桌上,那動作像是放下了一件壓了許久的重物。書包的拉鍊半開,裡頭露出幾顆暗淡無光的燈泡。
司掌櫃的目光停留在書包上片刻,隨即問道:「妳要喝什麼酒?」
「借光的酒。」少女伸手從書包裡掏出一顆燈泡,燈泡的玻璃表面布滿了細細的裂紋,像是久經歲月的痕跡。她晃了晃燈泡,語氣輕飄飄的:「這燈泡裡的光,全都沒了。掌櫃,能不能讓它們重新亮起來?」
偷光的理由
司掌櫃看了她一眼,並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輕輕敲了敲吧台,語氣淡然:「妳收集這些燈泡,是做什麼用的?」
少女低頭看著手中的燈泡,眼神空洞:「這些光,是我從別人身上偷來的。」
「偷來的?」
「嗯。」她笑了一下,笑容輕描淡寫,「每個人身上都有光。有人是開心的笑,有人是驕傲的成就,有人是滿懷期待的夢想。我看不慣,總覺得那些光太刺眼,像是在炫耀,所以我就把它們偷走了。」
她說得輕鬆,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,然而語氣裡卻透著一絲自嘲。
「然後呢?」司掌櫃的語調不急不緩,像是在等待她繼續說下去。
少女將燈泡攥緊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:「可是我發現,光偷走了,世界變暗了。我以為他們的光落進我的手裡,我就能擁有,可這些燈泡從來沒有亮起過。」
她抬頭看向司掌櫃,目光帶著令人心悸的孤寂:「掌櫃,能不能……借我一點光?」
還光的選擇
司掌櫃注視著她,目光平靜而深邃。片刻後,她轉身從酒架上取下一個黑色的陶壺,緩緩倒出一杯酒。那酒液帶著淡淡的金光,像是一抹柔和的陽光,靜靜地躺在杯中。
「這杯酒,叫『還光』。」司掌櫃淡淡地說,「妳喝下去,把那些燈泡還回去,它們自然會亮起。」
少女的笑容僵住了,沉默片刻後,她問:「還回去?那……我的光呢?」
司掌櫃的語氣微微柔和:「妳的光,一直都在。只是妳害怕自己的光不夠亮,所以才把目光投向了別人。」
少女的手指微微顫抖,攥著燈泡的手像是要將它捏碎。她低聲喃喃:「可是……我真的看不見啊……」
司掌櫃將那杯酒推到她面前,語氣平靜:「喝了,妳就會明白。」
少女猶豫了片刻,終於端起那杯酒,一口飲盡。
燈光重燃
酒液滑入喉間的瞬間,一陣暖意從胸口擴散開來,少女怔怔地低頭看著手中的燈泡。忽然,那顆燈泡微微一亮,發出柔和的光芒。
「怎麼會……」她的聲音裡帶著驚訝,目光震驚地注視著燈泡的光亮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見它的模樣。
司掌櫃的聲音在靜謐中響起:「光從不屬於誰,它只是停留在妳覺得黑暗的地方。妳還回別人的光,妳自己的光,自然也會亮起來。」
少女怔住了,眼淚突然從眼角滑落,滴在燈泡上,將它的光芒映得更加明亮。她喃喃低語:「原來……我一直都不是空的……」
夜再度靜下來
清晨,城市的街巷中,幾盞路燈忽然重新亮了起來。光線柔和,與晨曦的光芒交織,驅散了夜晚殘留的黑暗。
路燈下,少女緩緩走著,書包已經空了,只有一顆燈泡靜靜地躺在她的手中,散發著微弱的光。她抬頭看向天空,嘴角微微揚起,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。
酒肆內,司掌櫃將那個空空的書包掛在牆上,輕聲說:「借來的光,總要還回去;妳自己的光,才能照亮眼前的路。」
風鈴再次響起,酒肆內的燈光依舊明亮,靜靜等待下一個故事的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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